盘岭之恋 (4/5)

文/山水之间

  十二月十一日,在打谷场上脚踩脱粒机的大涛就想起,今天是他向玉娟真情表白一周年的日子。想着时间过得真快,不知不觉一年的时光已悄然逝去,忽发奇想觉得应该记念一下。

他抽空跟玉娟商量这事,玉娟就说下工后咱俩上大岭溜跶溜跶吧,欣赏欣赏盘岭的夜景。大涛听了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,就这么定了。

夜幕降临,两人离开队部沿着村前小河往沟里走,接近山脚便离开冰封的小河踏着田间小道走上村道。村道上满是积雪,有经过的马车碾压的车辙,尽管还是要多费些力气,那路并不算太难走。

玉娟挽着大涛的胳膊,两人沿着山坡缓步上行,走一程歇一会儿,拐了三道弯终于豋上大岭的山顶。

月亮从北大山上升起,银辉洒满森林雪原,远处的群山近处的山林,包括在西岭山脚一字排开的盘岭村,一切的一切都处于一派静谧之中。站在大岭之巅,两个人仿佛也变了大自然的一部分,化为了两块岩石还是两课树?总之心无杂念,忘记了自已到底是谁,从何而来又意欲何往。

岭上漫步

冬夜宁静,

他们漫步在大岭。

她挽着他的臂膀:

你感到冷么?

我不曾感到冷,

因为我身边有你的倩影。

继续前行,

积雪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
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:

你觉得好么?

我觉得好哩。

可是,

仍然有些惋惜。

这枯枝萧条,

不似夏日般技繁叶茂。

不然,

我们可以在深丛中,

享受花儿,

在夜间释放的幽香。

他们不再说话,

只是用心地体验着,

弯弯的路,

皑皑的雪,

沉沉的夜。

……

他们漫步在大岭,

冬夜宁静。

两天后在孙会计家,孙会计问大涛:前天晚上你是不是上大岭了?大涛深为惊异,那么晚也没见到谁呀,怎么就被人知道了?又仔细想了想,在山顶遇到过一个陌生的路人。孙会计就说他认识那个人,正是那个邻村人告诉他的。看来,盘岭无秘密绝非虚言。

年终,盘岭六队张罗着选举队官,穷队队长没人愿意干,一般干满一年选不选都会撂挑子。因此年终选举是长演不衰的节目。

大涛践行他的避祸计划,请假回家,待走后再放出风来,这次请假假期长达三个月。早晨,玉娟堵在门外,见大涛出来便递给大涛一个折叠字条,嘱其到车上再看。

大涛很守规矩,上了长客坐下待开车后,才将字条从衣兜里掏出来,展开,见上面只有几行字:

咫尺的天南地北,

霎时间月缺花飞。

则道得声保重将息,

痛然然教人舍不得。

好去者,

望前程万里!

关汉卿 本

看得大涛好心疼,知道这丫头是动了真情。没啥说的,唯有倍加诊惜这份情意,到什么时候也不能辜负了人家。

盘岭六队的队官选举如期举行。没有报名参选者,也没有合适的目标,比较来比转去还是张老叔最合适。队里几位老贫农出面规劝张老叔别再撂挑子了,再干一年吧。也是看到了现状实在无法推卸,张老叔只得答应再干一年。

大涛适时地回来了,他根本不可能休假三个月,他的根儿在盘岭,脱离了盘岭的乡亲们谁给他好评呢?

五月份,山上一簇簇刺梅花开了,粉红色、明黄色的花朵组团开放,鲜艳热闹煞是好看。趁着不忙,大涛和玉娟相约要上山赏花,去哪座山好呢?

大涛心中已有了个好去处,这个地方是他冬天砍柴时发现的,顺着村道上到大岭山顶,再沿着山脊毛道东行三百米就到了。

这里是环盘岭诸山中的最高峰,它的独特之处在于,站在最高峰峰顶越过重重山岭向北望去,八里外的清河明晰入目;向南望去,十五里外的柴河亦是隐约可见。

这个大岭别着不起眼,它可是清河和柴河两条大河的分水岭。岭北坡的泉水汇集成溪流入八里外的清河,岭南坡的泉水一路向南,最终注入十五里外的柴河。大涛砍柴间隙一时诗兴大发赋诗一首,吟诵这个无名山峰的独特景观:

喝 问

左顾清河明亮亮,

右看柴水雾茫茫。

高声喝问清柴水,

匆匆忙忙奔哪方?

大涛就是要让玉娟见识这个地方。大涛和玉娟分两路各自上山,毕竟恋情尚未公开,还是注意影响为好。精美图集 (48)大涛让玉娟走村道从大岭上山,这需绕些路但路好走,大涛自已则从孙会计屋后走毛道从西岭上山,一路荊棘丛生比较难走。

大涛经孙会计房山往后院走,看见孙大嫂也来房后,孙大嫂看见大涛就问:

“大涛,这是去哪儿呀”

“噢,大嫂,我上后山呢。”大涛回道。孙大嫂又问:

“上后山干啥去呀?”

“山上刺梅花开了,我去采刺梅茶呢。”大涛说。

“采刺梅茶呀,好啊。不过,那花儿刺可多着呢,可别扎着哟。”

说着,孙大嫂脸上现出一丝诡谲的笑容。她刚才已经看到玉娟从村道溜溜跶跶上了大岭,这会儿又见大涛从房后上西岭,就知道这两人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,不会是采刺梅茶那么单纯。

当然,后来的事证明大涛和玉娟真的仅是上山观赏景致放松心情,什么事都没发生,没有孙大嫂想象的勾当。大涛自然无法解释,解释了也没人信。在盘岭村人们的认知里,宁愿相信世上有鬼,也不相信一对青年上山相聚会没有勾当。

两人在大涛说好的山顶会面了。大涛领着玉娟先向北看,指着远处说:“你看到没,靠着北大山山脚的那条发亮的就是清河,离咱这八里地呢。”

“看到了看到了,真挺清楚呢。”

玉娟顺着大涛手指的方向望去,果然看到了八里外的清河,兴奋地说道。

大涛又牵着玉娟的手转过身来,指着南边尽头方向说道:“看到没,最远处高山下那雾气沼沼的一长条就是柴河。”

“看到了,那就是柴河呀,只是有些模糊呢。”玉娟说道。

“今天天气不太晴朗,得是非常晴朗的天气才看得清楚,毕竟隔了十五里呢。”大涛解释说。

两人一边南望望北望望一边议论着,站的时间长了有些累了,就在一棵红松树旁坐下。大涛将外衣脱下来铺在树根处,自己靠着树干先坐下,又招呼玉娟也坐过来。

玉娟干脆来了个彻底舒服的姿势,只见她仰面躺在地上头枕在大涛的腿上。两人就这样一会儿轻风细雨地聊着,一会儿又默默相视啥也不说一切尽在不言中,专心地品味那花草的清香和鸟儿们的鸣唱。

不知何时,山林中传出了一阵歌声:

男声:

我家的毡房缺半边,

我家的门板少半扇,

我家的木床空一半,

姑娘哟,你说我可怎么办?

女声:

花儿香不香问太阳,

羊儿肥不肥问青草。

美丽的姑娘有的是,

就看你敢找不敢找。

……

末篇 不要忘了来看看我

又一个初一的晚上,大涛和玉娟再次相聚,并没有在那个河畔的凹兜处,而是换到了小河上游的河滩边。这是因为已是夏天天气暖和了,不用躲避寒风,在那个凹兜里就会感到有些憋屈。

两人挨肩坐在河边的青石上,空气中满是青草的气息,岸边不远处的两头老牛,在草丛中吃草的刷刷声清晰可闻,下游的河湾处,不时传来女人们洗澡的嘻闹声。

虽然天气渐暖,但从山沟里流出的溪水仍然很凉,女人们已是迫不及待地下水了,想要尽早地洗去一冬的风尘。远远近近的蛙鸣此起彼伏,让这夜间的河套平添了许多喧闹。

这次两人的话题是关于玉娟的第二问:是不是受到了社员们的影响?大涛说:“刚开始你向我提了两连问,一个是我对你的念头始于何时,我已写信向你如实招供。另一个问题是我的行为是否受到了社员们的影响?今天晚上咱俩就讨论讨论这个问题。

“下乡以来,我受到的最大冲击,就是农民的形象与宣传的不太一样,他们怎能不分地点场合,大讲特讲有关男女的隐私问题而且兴趣盎然?后来我想,这应该是缺少文化的愚昧现象。

“这可不是农民所独有的,还记得六六年冬咱们徒步串联途中,在开滦煤矿参加劳动吗,那些煤矿工人也是在数百米深的井下津津有味地谈论同样的话题。

“我认为,缺了文化就少了理性,考虑问题会更多地用肢体而不是用头脑,这实际是文明的倒退。当人们更多地从本能的而不是理性的角度认识和处理问题时,岂不是离动物更近吗!

“盘岭村连续发生的几次事件很说明问题,象人人皆知的菜窖事件、车伙老伴的情夫撞车事件及潘寡妇家发生的情夫火拼事件,无不赤裸裸地彰显着动物性的本能。你认为我有可能去学这些吗?答案是否定的,那么,社员们的行为又怎能影响到我!”

停顿一下,大涛又接着说: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,我对你的情感源自内心绝非一朝一夕之功,经过长时间的日积月累,终至厚积而薄发,岂是任何人和事所能左右得了的。你竟然怀疑我是受到了社员们的影响,让我感到很委屈很受伤呢。”

听闻大涛如此说,玉娟就站起身来,弯腰用双手捧住大涛的脸颊,对着大涛的嘴唇结结实地亲了一大口,说道:“对不起啦,让你蒙受冤枉啦,现在我正式向你道歉,为你平冤昭雪,希望能抚慰你那受伤的小心灵。”

两人说笑一番,天就很晚了。两头老牛已了无声息,想来吃饱了夜草已经被放牛人牵走了罢。河湾处也失去了女人们洗澡的嘻闹声,她们该是洗完澡满身轻松地回家睡觉了罢。只有那些远远近近的青蛙们,依旧卖力地鼓噪着,它们似乎既不累也不需要睡觉,要闹腾整整一个夜晚。

大涛对玉娟说:“天已经很晚了,咱们也该回去睡觉了,明天还要起大早铲地呢。”

言罢,两人站起身牵着手沿着河滩向青年点走去。途中,大涛对玉娟说:“铲地是历时最长也是最辛苦的农话,考验的时刻到了。咱俩一定要有始有终咬紧牙关挺过来。要不,咱俩来场比赛吧,看谁出勤多。”

“有啥奖励?”玉娟歪头看向大涛,开口问道。

“奖励嘛,当然最好的奖励就是人喽,这样吧,我赢了你就嫁给我;你赢了,我就把你娶回家。”大涛略一思索答道。

听闻大涛如此说,玉娟咯咯笑了,她伸手在大涛脸上轻拍一下,嗔道:“就你会算计,敢情不论输赢便宜都让你占了。”

夏铲大忙季开始了,青年点的人却日渐见少。下乡近三年了,人员变化很大。有三人在本大队和其他大队学校当了老师;有三人成了公社商店、粮站的职工;有两人出差跟马车在县城拉脚搞创收;一人任制种员一人做饭;再除去做零活、请假回家的,每天确保按时出工参加铲地者,仅剩大涛和玉娟两人。

没想到这一结果到是让大涛暗自窃喜,因为他每天都有福利可享。现在,就让作者揭开谜底看看大涛享受的福利到底是什么吧,因为作者不说你绝对猜不到。

铲地是抢农时极耗时间的农话,每天清晨天未亮,生产组长(俗称打头的)就沿街呼喊:“上沟铲地走嘞!”听到喊声,各家劳力推开家门肩扛锄头,陆陆续续走向目的地,到了地头天还未亮,需抽袋烟天见亮了才开始干活。有诗为证:

正在睡梦中,

忽闻叫喊声。

荷锄出门去,

抬头满天星。

这话儿一干就是一整天,两头不见太阳。早饭午饭需要家人送到田间在地里吃,下面开始说大涛的福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