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为相遇的那一个眼神

文/彭爱明

或许,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卑微过客,卑微得一个转身就被你忘记。而你,却是我寒冷冬季里的一缕阳光。当我还沉醉于你的温暖里时,你却毫不犹豫地把它从我身边带走。那一刻,失去阳光的我,心被撕得粉碎。一种难以割舍的痛,在内心的底部,隐约而朦胧地久久不能释怀。纵然你已从我生命中消失,我对你的思念却与日俱增,至死方休。

—— 题记

那一年,我师范毕业,分配在一所山村小学任教。陪伴我的是:绵延不绝的青山巍巍、欢乐永不疲倦的溪水淙淙、蜿蜒无尽头的小路弯弯……还有一位师兄——於小光。

他已工作好几年了,依旧单身。在我眼里,他除身材不出众之外,似乎全身熠熠闪光:从不发脾气,说话时轻言细语;每天只要有空,便是练字,早在读师范时已加入了省书法协会,全国性的字帖刊物里收录了几幅他的硬笔字;风琴、长笛、二胡、口琴……只要他奏上几曲,路人都会驻足聆听且如痴如醉。

我疑惑不解地问:“你多才多艺,怎么还没成家呢?”他淡淡一笑:“所谓的才艺,只不过是打发时间、排解内心的寂寞罢了。生活在这样的大山深处,看似闲云野鹤,其实闲暇时间无聊至极。只有提起笔来,才能忘记时间,忘记自我,让长夜漫漫变得更短暂些而已。今后,你将会尝遍孤独的滋味,也会懂得解决婚姻大事的难处。”

2 (92)
我从旁人口中得知他恋爱经历的只言片语。

第一次是经人介绍,认识了一个粮管所的女孩。那女孩对他较满意,可她父母嫌他工资过低,不同意。俩人相处一段时间便不了了之。

第二次,是教办主任做的媒。那女孩家庭关系不一般,向他承诺:只要订了婚,就帮他调进城。一天晚上,教办主任带他去那女孩家。昏暗灯光下,一个又婑又胖的女孩在切西瓜。当她端着西瓜递给他时,他惊愕了:她颧骨突出,脸上凹凸不平。他如坐针毡,觉得教办主任和她父亲的闲聊是那么的无聊与漫长。后来,在教办主任的催促下,他们相处了几次。最终,他实在是过不了自己的那一道心坎,恋爱又一次有始无终。

九二年,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在全国展开了。村里进驻了三个干部:年长的是乡纪检书记,稍年轻的是乡团支书,还有一个姑娘是计生所的干部。他们都必须在村里吃住,因为县里常有人来检查他们的工作纪律。

那姑娘叫赵小燕,乡长的女儿。卫校毕业后,分配在计生所工作。她身材好,打扮时髦:蓝牛仔裤配米黄色衬衣,梳两条长长的辫子。整个人显得清纯、唯美、自然,充满了青春活力,她身上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完美。后来,我只要听到《小芳》这首歌,无意识地会联想到她。我夸赞她说:“你是这山窝里栖息着的一只金凤凰。”她莞尔一笑:“没有啦,谢谢夸奖。”

初见,多么美好的字眼,让人怦然心动,使人留恋终生。初见时的一刹那,芳华永恒。有着一番新奇的浪漫,会让彼此的的心随着那好奇的眼神一起颤动。只为那一次相遇的眼神,便已定格视线。眼中的含情脉脉,对视,情已泛起了涟漪。

初次相遇,於小光和赵小燕俘获了彼此的心:於小光在办公室练字时,赵小燕总默默地守在旁边。此时,於小光的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起来,心颤动,手发抖。他弹琴时,她坐旁边轻声应和着。她帮於小光洗衣服时,我想搭便车。她毫不犹豫地把我衣服拿开。

“尽是汗馊味,恶心死了。”

“小光的衣服也是汗馊味,你咋就不嫌弃呢?”

“我就喜欢闻他的气味,气死你。”

每到星期六午饭后,一抜又一抜的小伙子骑嘉陵来接她,她全部拒绝。常是於小光骑自行车,把她送到乡政府。

有一次,她坐在房间里折千纸鹤。我问她:“送给谁呢?”她说:“当然要送给自己最心爱的人了,反正不是你。”

我对於小光说:“赵小燕很喜欢你呢,机会来了。”

於小光带着淡淡的忧伤,自卑地说:“我配不上她,来追她的人中,随便挑一个,条件比我好千百倍。我没有爱她的勇气,我们注定有缘无份。”

“巴金的《激流三部曲》白读了么?喜欢人家就大胆向她表白。觉新的教训不深刻么?”

他辩解道:“觉新喜欢梅,至少有爱她的基本条件——门当户对。可我有什么呢?人不能不食人间烟火,没有物质基础的婚姻是不牢靠的。结婚之后,激情便会燃烧殆尽。那时,或许带给她的是无尽的伤害。”

半年后,驻村干部都回乡里了。那天赵小燕回去时,让我转交一个手工娃娃给於小光。娃娃是个小女孩,也拖着两条长长的辫子,和她自己像极了。后来,赵小燕还来过几次,既是工作,也是看於小光。於小光面对她时,只是默默无语。

再后来,有次我经过乡政府时,赵小燕叫住了我。她告诉我:她要结婚了,希望我能参加她的婚礼。她已调离了南丰,下个月便要去老公家——抚州上班。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於小光时,看得出他的脸色瞬间像笼罩了一层阴云,内心的痛苦无以言表。

赵小燕结婚的那天早上,我吃完饭,一个人在华丽的婚车旁闲逛。当婚车缓缓离开时,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原来是於小光骑着自行车,在婚车后面拼命追赶。我也骑车追上去,陪着他狂追。终于,婚车加快了速度,车上飘下了一张又一张的纸条。每张纸上都写着:别追了,来世再嫁你。我把纸条拣给於小光,他终于忍不住,蹲在路旁大哭一场。

回到学校,我把娃娃的线拆开。里面塞满了拇指大的千纸鹤,每一个千纸鹤都写着:於小光,我爱你。於小光再次泪流满面。从此,他变得魂不附体,人消瘦得不成样了。

那年暑假,於小光辞了工作,去了东莞打工。起初在一个工厂管伙食,后来被一个砖厂老板看中。老板把女儿嫁给了他,把他培养成得力助手。他协同岳父,建了不少的出租房,家业像滚雪球一样,越做越大。

多年后,我碰上他。开玩笑地问:“还会想赵小燕吗?”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:“不想是假的,相思之苦只能深深地埋藏于心。特别是她嫁了个酒鬼,我很难过。现在,我已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。岳父是我的再生父亲,帮我实现了许多的人生梦想。我不能没良心,也该知足了。一切都让它过去吧。偶尔想她时,抬头问问月亮:她可安好?!”

山一程,水一程,岁月匆匆。我们总是在相遇,也一直在分别。

茫茫人海中,大多数人的相遇,云淡风轻。轻轻地来,又轻轻地走,从不带走一粒红尘。

人生中,若能够相遇且惦记一生的人,纵使不能朝朝暮暮,却也显得弥足珍贵。

分离是生命中无法更改的定律,无论能否与你长相厮守,你都是我生命中的温暖与寄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