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梧桐雨
从一条偏僻的路,拐上一条更偏僻的路。
除了满眼大山,不知所通何处。
时有积雪残冰的路面,宽窄不定,掩映而上。路上没有辙痕,连自行车印也没有,依稀单是人迹。
因为温暖化冻,踩上去并不硬实,缓坡路段还略有弹性,说明走的人也不多。
谷底无风,空气净透,耳中却充满了天地之间的啸音和涛声,不由心生敬畏。
若非带着狗子,脚下的步伐恐怕都不敢怎么笃定。
路口处,除了稀稀落落的牛粪,就只有一所四壁漏风的砖房,拢在一方落锁的大院里面。其余目之所及,全是一副春息欲醒未梳妆的山野面目。
一条小河,躺在土路下面的沟里,时隐时现。在一段稍宽阔的河面上,深流宛在,泻势犹存。细看却是冰冻凝成,毫无反响。
不禁令人惊异,它是如何静止成一幅动态画面的呢,难道奔腾时分瞬间凝固的么?
对岸的林木,黝黑密布,林下积雪顺坡堆叠,平滑反光,恍若微缩的冰川。
上溯而行,到了一片开阔的草甸周围,间杂冒出很多白桦,眼前山色霎时明朗起来。
再往前,却不见了主路,踪迹分散到四五条山坳中去。
用眼丈量一圈,每一条都要历经一番气喘吁吁的攀登。
而此时,已经气喘吁吁了。
于是就近转南,煦光照耀里,去享受最低矮的那一座山包。
山包约有四五十多坡度,刚好介于陡与不陡边缘,费力和济力之间。走着之字形路线,迂回于网纹状的草坎,时常还要伸手拉拉扯扯。
恰好脚边一根枯木,端柄光滑,长及肘臂。掇来即拄,简直天助。
狗子可是得心应手。从山下欢欢喜喜拾上来的一只风干牛角,此时已不知丢到哪里。一鼻贴地,四爪翻飞,上下左右,腾蹿自如。算下来,不知要比主人多跑出几十倍的步数。
这面坡的树木,清一色的皴黑。树下洒满枯黄的落叶和坚壳。躬身细看才认出来,这就是传说中的榛子。
这是一片野生的榛树林啊。此次初识,多有打扰!
一颗个头饱满的榛果,尖头朝下,扎在土里,皮壳奇怪地裂开一角。
轻手取来看看,不想丝毫未动。
马上住手。可能已经生根了吧?
春气吹拂之后,即是一芽崭新的生命。
几步开外,半截风化的枯干,立成老者形状,用残破的身躯,遮挡着最后一丝风寒。
攀登到顶,坡度骤缓。触目所及,还是密林,延伸至更深更广处。
正愁没个眺望之所,侧目却见几块青石,簇着一株壮松,虬曲前倾,立于崖壁,正俯视来路。
哇,那张开的姿态,繁茂的胸怀,分明迎客!
颔首瞩目,足慰此行!
在这样一座荒僻之巅,竟有一种不衰的等待,久岁恒年。
循原路而返,又发现一盘石磨,一座圆坟。
磨上消失的磙子,和坟牌模糊的字迹,无声地收掩着、淡漠着,昔日里的人间烟火。
只在路口处,转过破房烂院,突现一群卧牛,悠闲地注视陌生的过客远去。
原来它们,才是这里的庄主。
不禁哂笑回首。
人啊,是从何时开始,转念抛却繁华,涉足乡野?
又是缘何,苦意寻找什么呢?